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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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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家

夥計見曹大人進門便跪, 驚得手一松,掉了托盤,發出一聲悶響。梁九功極有眼色地扶起夥計, 攙著他往外走,邊走邊塞給他一點碎銀, 小聲叮囑:“看見了只當沒看見, 不興到處亂說。”

那夥計機械點頭, 哆哆嗦嗦收起了銀子。

雅間裏,康熙沒叫曹寅起來,而是道:“門難進,臉難看,朕從前沒見過, 在你家大門口可是實實在在長了一回見識。”

曹寅哪裏還敢辯解,只有以頭搶地的份兒了:“奴才罪該萬死, 請皇上治罪!”

康熙哼笑:“你再不來, 朕恐怕要去後街找你家的二等仆婦帶話進去了,比走前門還能省幾兩銀子的買路錢。”

曹寅這時候連話也說不出來了,只是磕頭, 康熙:“起來吧,回頭把酒樓的地板磕壞, 還得朕出錢賠。”

“……”

一行人用完飯, 才由曹寅陪著重新回到曹家。門房顯然已經換了人, 也不必門房招呼了,曹家老太太、大太太、二老爺、二太太,以及長房和二房的所有爺們兒全都列隊在正門外迎接。

知道皇上這回是微服私訪, 並不願聲張,直到將一行人迎進府中才齊刷刷跪下請罪。

康熙只讓女眷平身, 先陪郝如月和幾個孩子進屋坐著,獨將曹家的男人留下一頓耳提面命。

都說《紅樓夢》裏賈府的原型就是曹家,郝如月今天才真切地感受到。而且她所在的曹家,還不是《紅樓夢》裏的那個曹家,而是只存在於老一輩記憶中的那個鼎盛的曹家。

歷史上,康熙皇帝六下江南,四次駐蹕曹家。郝如月跟來的這一次,應該是第一次。

與歷史不同,歷史中康熙皇帝六下江南,號稱輕車簡從,也是耗費頗多,給朝廷減了負,卻讓曹家遭了殃。

五次接駕,四次駐蹕,哪怕是江寧織造掏空了家底,也還是向國庫借了銀子。

直到雍正帝上位,曹家都沒能把銀子還上,最後落得一個抄家奪爵的下場,用曹大家的話說就是“好一似食盡鳥投林,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凈!”。

而這一世戰事早歇,朝廷並不缺錢,皇上反而不願意鋪張了,非要微服私訪,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。

第一次南巡就是私訪,以郝如月對康熙的了解,之後可能也是這個套路。

畢竟能自由行,誰願意抱團呢。

郝如月猜回去之後,各地封疆大吏聽說了都要瑟瑟發抖,不是怕皇上檢查,而是怕皇上的飛行檢查。

隨時隨地,毫無征兆,皇上忽然空降在自己眼前,誰能不怕。

進屋之後,曹家的女眷們又要跪,郝如月擺手說不必。

屋中所有人,她只認識一個,那就是曹家的大太太孫氏。孫氏是皇上的乳母,在皇上染天花時盡心照顧,也在皇上登基之後獲封一品誥命。

孫氏之前一直在宮裏榮養,直到三年前曹璽病逝才回家。

孫氏的兒子曹寅從前也在宮裏當差,是皇上身邊的禦前侍衛。曹寅的福晉顧氏在內務府兼職做女官,郝如月也是見過的。

如今曹寅子承父業,雖然還不是真正的江寧織造,卻也是個協辦了。

郝如月看了一圈,不見顧氏,便問她在哪裏。孫氏說顧氏病了,正在休養,怕過了病氣,這才沒來。

“病了?得的什麽病?”按理說郝如月初來乍到不該窺探別家隱私,可誰讓她有藥膳空間呢,總想著能幫一把就幫一把。

孫氏赧然,坐在她下首的一個年輕婦人忽然起身接話:“回皇後娘娘的話,顧氏沒甚大病,不過身嬌體弱罷了。”

惡人往往先告狀,郝如月的第一反應便是個。

顧氏從前在內務當差十分盡心,人也老實本分,沒那麽多花花腸子,給她留下的印象還不錯。

郝如月聞言挑眉,問孫氏:“這位是?”

孫氏臉都漲紅了:“回皇後娘娘的話,她是犬子的福晉李氏。”

孫氏有二子,一為曹寅,一為曹宣,郝如月以為是曹宣的福晉,一問才知道原來是曹寅的。

“是平妻麽?”家有福晉,又娶平妻,再聽那李氏言語,郝如月覺得顧氏這病恐怕有些蹊蹺。

孫氏強笑著點頭,一時不知如何解釋。

歷史上,曹寅有兩個福晉,第一個福晉是顧氏,出身江南望族。顧氏死後,曹寅續娶李氏為繼室。

這個李氏也不簡單,她的堂哥是李煦。李煦的母親,是康熙曾經的保姆。

到了康熙朝末年,李家也跟曹家一樣,向國庫借了錢還不上,結局卻比曹家慘得多。除了抄家奪爵,還慘遭流放,最後凍餓而死。

雍正帝一向鐵面無私,之所以區別對待曹家和李家,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。

郝如月記得有一回顧氏病重,藥石無醫,是她賞了靈藥,才保住顧氏一條命。

後t來顧氏投桃報李,利用家族關系,幫赫舍裏家長房打通了江南一個重要的市場。

也就是說,顧氏的命運軌跡被她無意中扭轉,卻並沒妨礙曹寅迎娶李氏。

只不過歷史上的李氏是曹寅的繼室,而這一世顧氏僥幸沒死,李氏成了平妻。

與眾人說了一會兒話,郝如月便帶著孩子們安置在曹家準備好的宅院裏。才安頓好,顧氏那邊便派人來了。來人說顧氏病得很嚴重,實在無法出門,請郝如月恕罪。

“顧氏得了什麽病?”郝如月也是好奇。

來人是顧氏身邊的大丫鬟,見問就紅了眼圈:“大奶奶沒病,就是小產了,在坐月子。”

無論在現代還是古代,小產都不是小事,郝如月點點頭:“讓她好生養著吧。”

顧氏小產,李氏卻在眾人面前那樣說,郝如月察覺到不對,也不想管別人家的閑事。

清官難斷家務事,更何況她只是來借住的。

誰知顧氏的人走後,李氏就來求見,郝如月沒見。

一來她不喜歡李氏,也不知道為什麽,只能歸結為氣場不和。

二來顧氏的人才走,李氏就來,郝如月無意卷入別人家的宅鬥。

三來路上舟車勞頓,她已經很累了,實在懶得應酬。

李氏這邊吃了閉門羹,面上不顯,心裏卻要氣死了。

同樣是曹寅的福晉,自己怎麽就不如顧氏了!顧氏出身江南望族,她的堂嬸還曾經是皇上的保姆呢,雖然不如婆母孫氏有誥命在身,在皇上面前也是很有體面的。

皇後連顧氏身邊的丫鬟都見了,自己巴巴跑了來卻不見,沒有這樣厚此薄彼的道理!

顧氏小產,曹寅晚上宿在李氏院中,李氏把今天的遭遇說了,幽怨道:“到底顧氏是原配,我比不得她。”

曹寅又驚又嚇累了一天,躺在床上眼皮直打架:“在京城的時候,額娘給顧氏在內務府謀過差事,與皇後有些接觸。後來顧氏病重,還是托了皇後娘娘的福才轉危為安。這些年顧家與舍赫裏家長房一直有生意往來,皇後看重顧氏一些,也正常,你不必自怨自艾。”

李氏自怨自艾本來是想求安慰的,哪知道曹寅根本沒領會,真就覺得她不如顧氏了,頓時氣得心口疼。

她用手肘拐了一下快要睡著的曹寅:“皇上南巡的事,我堂哥知道嗎?”

曹寅不耐煩地翻了一個身,背對李氏:“皇上這回是微服私訪,不想讓太多人知道。”

那就是不知道了。

顧氏小產,也快半個月了,還裝病說起不來身。今日皇後娘娘問起,她不過說了一句實話,就被老太太和婆母好一番的訓斥。

老太太還好,婆母硬是把害顧氏小產的屎盆子往她頭上扣,說是她給氣的。當時兩人是在吵架,她都沒事,顧氏怎麽就小產了?

她是氣了顧氏,顧氏就沒氣她麽,顧氏小產那是她心眼小,身嬌體弱。

婆母明顯偏袒顧氏,曹寅也不向著她,曹家靠不住。這時候能為她出這口惡氣的,只有自己的娘家人了。

於是第二天李氏就差人把聖駕到了曹家的事,偷偷告訴了堂兄李煦。

李煦聞訊趕來,曹寅卻攔著不讓他求見,只說皇上是微服私訪,來曹家也是暫住,不想讓太多人知道。

曹寅的額娘是皇上的乳母,他的額娘還是皇上的保姆呢,同樣是體面的奴才,憑什麽曹寅能見到皇上,他不能。

李煦假意離開,實則去見了李氏的人,求李氏通過皇後娘娘代為引薦。

李氏沒想到曹寅想吃獨食,皇上都沒說不見,曹寅倒是把她的堂兄給攔了。

上午曹寅陪皇上去了江寧織造府,郝如月則在孫氏等人的陪同下逛了曹府的園子,相比《紅樓夢》裏的大觀園差了不是一點半點。

不過修建大觀園,只為貴妃一次省親,直接掏空了賈府的內囊,郝如月忽然覺得曹家低調點挺好。

“這回接駕匆忙,什麽都沒準備好。下回皇上和娘娘再來,便有專門的園子迎接聖駕了。”孫氏笑得滿臉堆菊。

可不是她誇口,修園子的事等皇上離開,她便會與兒子說起,盡快安排下去。

郝如月擺手:“戰事方歇,正是與民休養的時候,皇上這回出來都是輕車簡從,就是怕給地方造成太大壓力。”

皇上出行都是能省則省,曹家又怎麽敢跟皇上唱反調。再加上昨日的一番波折,孫氏就更不敢了:“是是是,皇上聖明,皇後賢德,凡事為民生計,曹家定當景從,嚴於律己。”

孫氏是三年前才離宮返家的,自然知道眼前這位繼後的厲害,以及她對皇上的影響力。

前朝的皇後,甚至仁孝皇後,都沒資格為皇上代言,但這位繼後絕對可以。

她此時此刻說的每一句話,都可能是皇上借她之口提點曹家的。

機會難得,孫氏主動把握,恨不得將皇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刻在心裏,留待日後慢慢咀嚼。

孫氏聽得認真,郝如月也不介意多說幾句。恰在此時,有丫鬟躡手躡腳走過來,在孫氏耳邊說了一句什麽。孫氏看那丫鬟一眼,皺眉擺手。

丫鬟很快退下。

“孫嬤嬤若有事大可去辦,我自己帶著孩子們逛逛就成。”貿然登門已經很失禮了,郝如月也不想以權壓人,總讓人家陪著自己。

孫氏陪笑:“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,臣婦恨不得皇後娘娘多說幾句,臣婦全都記在心裏。眼下哪有什麽事,比聽娘娘的教誨更要。”

郝如月自己帶過娃,自然知道皇子身邊的乳母和保姆可不止一個。這孫氏能在皇上身邊服侍的人中脫穎而出,也是有些本事的。

至少說話格外中聽。

這邊孫氏陪著郝如月一行人逛園子,那邊再次求見皇後,再次失敗的李氏都要氣炸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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